清晨的风裹挟着桂香钻进窗棂时,我正蹲在祖母的老房间里翻找旧物。灰尘在光柱里跳着细碎的舞,直到指尖碰到一个樟木盒子——那是祖母生前最珍视的物件,如今却被遗忘在角落。掀开盒盖的瞬间,一枚圆扣黄金吊坠静静躺在绒布里,金色的光芒刺得人眼眶发烫。
这枚吊坠呈完美的圆形,直径约两厘米,厚度不足一毫米,却沉甸甸地压在手心。扣身錾刻着缠枝莲纹,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光,像是凝固的月光;内侧刻着一串小字:“一九五二年五月二十日”。祖母曾说,这是祖父送她的结婚十周年礼物。“那年你爷爷攒了三个月工资,跑遍全城才找到这家老金铺,”她坐在藤椅上,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吊坠,“老板说,圆扣最吉利,象征着‘团团圆圆’。”
记忆突然鲜活起来:小时候我总爱扒着祖母的衣襟,看她把吊坠挂在颈间。阳光穿过窗户,金扣子会折射出七彩光斑,落在我脸上痒痒的。她会笑着拍开我的手:“小馋猫,别碰坏了奶奶的宝贝。”那时我不懂,只觉得这枚小小的金扣子比糖稀还甜。
为了弄清楚吊坠的来历,我循着祖母的记忆找到了城西的老金铺。推开门,铜铃“叮当”作响,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师傅正戴着老花镜,用錾刀在一块金坯上雕刻花纹。“您看这吊坠,”我将它递过去,“内侧刻着日期,是不是您做的?”
老师傅接过吊坠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:“没错,就是那年!你祖父来的时候,口袋里装着皱巴巴的钞票,非要我用最好的金料。他说,要给妻子做一枚‘能传代的宝贝’。”他拿起桌上的工具,演示起当年的工序:先将金条熔成液态,倒入模具冷却后取出,再用锉刀修去毛边,最后用錾刀一点点刻出缠枝莲纹。“那时候没有机器,全靠手艺人的一双手,”他叹了口气,“现在年轻人嫌慢,都不愿意学喽。”
我望着他布满老茧的手,忽然明白祖母为何如此珍惜这枚吊坠——它不仅是一份礼物,更是老手艺人对“匠心”的坚守。那些凹凸的纹路里,藏着多少个日夜的专注?那些光滑的表面下,是多少次反复打磨的痕迹?
祖母曾告诉我,这枚吊坠陪她走过最难的日子。1958年闹饥荒,家里揭不开锅,她想过卖掉吊坠换粮食,可祖父死死按住她的手:“饿不死人,但不能没了念想。”后来文革期间,红卫兵来抄家,祖母把吊坠藏在鞋底的棉花里,穿着它走了十几里路,才逃到乡下的亲戚家。“那天我脚疼得厉害,可怀里揣着这枚扣子,就觉得天塌下来也能扛过去。”她抹着眼泪说。
去年整理祖母遗物时,我在她的日记本里发现了夹着的照片:年轻时的祖母抱着婴儿(也就是我母亲),胸前挂着这枚吊坠,笑容灿烂。照片背面写着:“1962年,女儿出生,我把吊坠给她戴上,希望她一生平安。”原来,这枚小小的圆扣,早已成了家族血脉的纽带。
如今,这枚圆扣黄金吊坠挂在了我的脖子上。每天上班路过商场,总能看到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华丽的珠宝,钻石闪着冷光,翡翠泛着绿意,可我却独爱这枚朴素的金扣。它不像新式首饰那样耀眼,却能让人安心——就像祖母的手,像母亲的怀抱,像家的味道。
上周参加一场非遗展,我带着吊坠去了现场。一位年轻的金匠看到它,眼睛发亮:“这才是真正的黄金艺术!”他告诉我,现在很多品牌都在复刻传统纹样,可少了手工的温度。“您的吊坠上有錾刀的痕迹,每一道都是独一无二的,”他指着扣身上的纹路,“这就是传承的意义啊。”
我突然意识到,所谓“传承”,从来不是简单的复制,而是将情感与记忆注入器物,让它随着时间生长。就像这枚圆扣,从祖父到祖母,再到母亲,如今到我手里,它承载的不仅是黄金的价值,更是三代人的喜怒哀乐,是“团圆”二字的重量。
昨天晚上,我给女儿戴上了这枚吊坠。她摸着光滑的扣身,仰起脸问我:“妈妈,这枚扣子为什么是圆的呀?”我蹲下来,轻轻抱住她:“因为圆代表着永远不分开呀。以后你长大了,要是想妈妈,就摸摸这枚扣子,就像妈妈在你身边一样。”
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却把吊坠贴在胸口,睡得香甜。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,银辉洒在她的头发上,也洒在那枚金扣上。我想起祖母说过的话:“这枚吊坠会一直传下去,只要我们家还有一个人,它就不会消失。”
是啊,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时——比如手工的温度,比如家人的牵挂,比如“团圆”这两个字。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我们追逐着新鲜的事物,却常常忘了回头看看那些古老的美好。而这枚圆扣黄金吊坠,就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时光的门,让我们看见:最珍贵的,永远是藏在岁月里的温柔。
风又吹进来,带着桂香。我望着女儿熟睡的脸,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吊坠。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,像祖母的手,像母亲的爱,像所有未说出口的思念。我知道,无论未来多久,这枚圆扣都会一直存在着,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件饰品,更是我们家“团圆”的密码,是时光镌刻的最美诗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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